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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东禁用化武的时机是否已经成熟?

2012年,在中东建立"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区"的工作陷入停滞。2013年,大马士革郊外的化武袭击几乎导致美国介入叙利亚内战,并最终迫使叙利亚加入《禁止化学武器公约》。在这一背景下,有人提出中东建立"无化武区"的时机已经成熟。在中东建立"无化武区"对于地区安全有何助益?它能否为消除该地区所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进程重新注入活力?

Round 1

加强安全的动力不足

由于叙利亚已加入《禁止化学武器公约》,巴沙尔·阿萨德的化武库也正在销毁,获益的将是叙利亚人民——曾受到自己的政府无情化武威胁的叙利亚人民。同样地,一旦中东建立起"无化武区",受益的也将会是该地区的人民。化武问题首先是人权问题。

在思考"无化武区"事宜时,必须将其作为人权事务的一面牢记于心,而2013年8月21日发生的事件是对此最为生动的写照:叙利亚政权在大马士革近郊古塔的人口稠密地区使用沙林毒气对平民发动了袭击。袭击手段旨在造成最大伤害:运载化学毒剂的火箭于深夜发射,当时居民均已入睡。人们听到火箭袭击后急忙寻找庇护所,但是据联合国专项调查小组的报告称,袭击者选择了能够"(最大化武器)伤害的气象条件,……毒气能够贴近地面,深入楼房建筑的底层,而当时许多人正在那里寻找庇护。"罹难者中有妇女及儿童——甚至有居民举家惨遭灭门。据一名幸存者称,他在袭击中失去了40位亲人。这是一起以全歼平民为目的的袭击。

化学武器的恐怖在本次事件中展露无遗。很少有人会反对:如果废止化武,世界将变得更美好。但是,在中东建立"无化武区"是否有助于地区安全?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无化武区"将完全消除各国间爆发化武战争的可能性,并降低非国家行为体取得并使用官方制造的化武的风险。不仅如此,最近在西方支持下达成的叙利亚化武及伊朗核项目相关协议也在外交上为建立"无化武区"创造了条件。叙利亚加入《禁止化学武器公约》并着手销毁化武库,也为该地区禁止化武扫除了一大障碍。没有批准该公约的中东国家现在只剩下以色列与埃及了。

然而,以色列批准公约,宣布销毁该国可能拥有的所有化武设施并付诸实践的可能性极低,除非能够确保埃及也会采取同样行动。而埃及的公开立场一向明确:除非以色列加入《核不扩散条约》(NPT),埃及是不会批准公约并销毁化学武器的。鉴于埃及当前的政治乱局,相信该国的立场很难改变。而由于伊朗与联合国安理会成员国及德国达成的协议有可能使其核项目的某些部分赢得国际认可,以色列加入NPT的可能性只会更低。

在这些问题上有能力对埃及或以色列施压的大国——尤其是美国——如今显然分身乏术。美国更愿意将自己宝贵的影响力用在实现埃及民主过渡或推动巴以谈判进程上。

不论如何,困扰该地区的许多突出的安全问题——叙利亚冲突、伊朗核项目、巴以问题——都难以通过建立"无化武区"得到解决。鉴于叙利亚政府已经批准了《禁止化学武器公约》,"无化武区"谈判基本不会再涉及叙利亚冲突。而由于伊朗也批准了公约并宣称其并未开展化学武器项目,它也不会成为关注的焦点。

由于该地区的外交僵局是如此难以打破,人们很容易被看似易得的成功——在该地区禁止化学武器——所吸引,并把这方面的进展视作解决更重大议题的平台。然而,以色列与埃及都缺乏正式放弃化学武器的动力:两国恐怕都认为这么做不仅将给各自带来无法接受的安全隐患,也换不回多大益处。

信赖之路

有时候,悲剧也是机遇的摇篮。去年八月大马士革近郊的化武袭击导致近1500人丧生后,中东各国却也迎来了开展建设性对话,商讨建立"无化武区"事宜的契机。

若没有八月份袭击的恐怖、没有奥巴马政府做出的反应,阿萨德政权绝不可能考虑放弃叙利亚规模庞大、种类丰富的化武库。尽管美国国会对在叙境内动武仍抱有疑虑,但是奥巴马对叙实施精准打击的威胁对阿萨德政权仍是致命的,俄罗斯、伊朗及叙利亚自身不得不加以应对。三国一致认为,由叙利亚放弃化武总比任由阿萨德倒台要好。

危机中孕育机遇在中东地区其实不乏先例。早在1991年海湾战争结束后,美国便推动建立了多边地区对话机制,作为以色列与其邻国叙利亚、约旦、巴勒斯坦间双边对话的补充,这也是马德里和平进程的核心内容。在该机制下,一个专门负责军备控制及地区安全的工作小组也得以成立

工作小组不仅促使以色列及参与小组的阿拉伯国家认真思考如何就中东地区的安全及军控达成一致愿景,也使在该地区建立一个全新的安全架构成为可能。在地区安全、尤其是建立互信的措施方面,当时曾诞生了不少革命性的思路。然而,还未等这些思路付诸实践,对话便陷入了停滞。导致工作小组搁浅的一个主要事件是:埃及坚持将中东"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区"提上1995年核不扩散条约审议和延期会议的议事日程(尽管当时地区军控进程正在稳步推进并取得了显著进展)。

在中东建立"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区"的目的是强化地区安全与稳定,降低爆发毁灭性战争的风险。上述目标当然值得争取,但是关于武器及军控的讨论不应脱离各国国内事件及国家间关系而进行。每个国家都是独特的——不论就目标、利益还是行为而言——在推进国家间军控协议时,不应忽视各国间的差异;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问题的讨论必须结合具体背景

以色列对于在中东地区消除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总体而言抱有两大顾虑。首先,以色列的"核模糊"与"低调威慑"政策是一种保障手段,旨在抵御对以色列造成存亡威胁的敌人。这种威胁是实实在在的——许多国家及国际行为体拒绝承认以色列作为主权国家的合法性,并时常对其发出灭国威胁。然而,一旦涉及建立"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区"事宜,以色列的各邻国似乎都认为解决核问题才是头等要务。其次,中东地区在各国遵守不扩散和裁军条约的意愿方面缺乏互信。该地区有四国——伊拉克、伊朗、利比亚、叙利亚——曾就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做出承诺,但结果却是各自转入地下去建设他们宣称放弃的大规模杀伤能力。

建立"无化武区"的讨论或将有助于澄清以色列的顾虑。对以色列而言,加入化武协议将是一个巨大的让步——但是推进该协议或许也能帮助以色列认清其它国家是否只想扫除它抵御灭国威胁的保障。通过对话,以色列也可以考虑接受在叙以之间没有直接关联的化武提案:如加入《禁止化学武器公约》。

另外,通过对话,中东各国也有望在整个非常规武器领域建立互信,成为解决该地区信任匮乏之痼疾的开端。由于对话范围仅限该地区,无关全球协议,这将为各国积累合作的经验,特别是在承诺兑现的核查方面。各国甚至可以借鉴"禁止化学武器组织"的经验,合作成立一个旨在执行"无化武区"协议的区域性组织。相关讨论也将成为检验各国能否通过区域性对话与合作,有效应对重大安全问题的试金石。

关于"无化武区"的讨论必须在永久性地销毁叙利亚化武能力之后才能启动,而最理想的情况是在化武问题的基础上能够开展更广泛的地区对话(这要靠美国乃至俄罗斯借叙利亚危机的平台重启该地区的军控进程)。最终,"无化武区"构想应当成为中东地区亟待开展的安全对话论坛中的一项议程。关于该论坛的重要性,我的同事Shimon Stein和我已在其它场合加以阐述。这一兼具开放性与综合性的论坛将成为各国讨论任何地区安全议题的平台,不论难易。倘若中东地区禁止化武的讨论有助于实现该论坛,这将成为地区安全进程的一大进展。

仅仅禁止化武是不够的

自20世纪50年代起,中东地区历经无数冲突,始终是全球最不安定的地区之一。因此,该地区很难建立一个足够强大的安全体系来维持稳定,巩固地区长期和平所需的各种规范、价值及机制。而在缺乏有效的地区安全体系的情况下,中东各国往往选择以扩充武器库作为应对冲突的方式——这不仅包括常规性武器,也包括核武器、化学武器及生物武器。

如今,许多人开始呼吁在该地区建立"无化武区"。一旦叙利亚完成了销毁化武库的工作,西方各国很可能开始对中东各国施压,要求它们加入无化武区。然而,在埃及看来,关键在于消除该地区所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包括核武器、化学武器及生物武器。只要以色列还持有核武,仅仅建立无化武区是无法保障该地区人民的权益的。

重大缺陷。由于缺乏地区安全体系,中东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向来是通过国际性军控条约及机制从一定程度上加以管理的。然而,上述条约机制存在两大核心缺陷。首先,《核不扩散条约》(NPT)本质上是军控条约而非裁军公约。化学及生物武器的相关公约要求各国在缔约后短时间内销毁化学及生物武器库,但NPT对核武国家却并未提出此类要求,事实上,这样一个区分"核武国家"及"无核武国家"的条约从本质上说就是不公平的。条约机制的第二个重大缺陷在于,以色列不是NPT的缔约国——值得注意的是,以色列也不是化学及生物武器相关公约的缔约国(以色列签署了《禁止化学武器公约》,但并未批准通过)。

由于条约机制至今仍无法在中东地区根除核武器,各方已转而大力推进另一项裁军进程——建立"无核武区"。自1974年起,埃及始终支持联合国大会号召建立无核武区的决议。1995年的NPT审议大会取得了更大进展:大会将条约无限期延长,并呼吁建立无核武区。2010年的NPT审议大会再次提出了上述呼吁,并明确了建立无核武区的一些实际性举措。然而,由联合国发起、旨在于2012年末就该议题召开大会的努力却最终搁浅:美国国务院宣布,鉴于"中东的当前局势",且由于"该地区各国尚未就可接受的条件达成一致意见",该会议无法召开。1967至2006年间,全球共建立了五大无核武区,但是在中东地区建立无核武区的努力却毫无成效(虽然部分中东国家已经加入了建立非洲无核武区的《佩林达巴条约》)。

相比之下,在建立中东无生物武器或化学武器区方面却鲜见各方为之付出过努力。原因何在?就生物武器而言,《禁止生物和毒素武器公约》缺乏执行机制等技术性问题是导致该议题始终未获重视的原因。但化学武器领域是存在这样的执行机制的——事实上,"禁止化学武器组织"的工作就极富成效(在叙利亚亦是如此)。

如今,既然叙政府已经加入了《禁止化学武器公约》,该地区就只剩下以色列和埃及尚未加入公约了。要建立无化武区,上述两国的参与最为关键。埃及将十分乐意批准通过《禁止化学武器公约》——前提是这么做能够根除该地区所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然而,仅仅建立一个禁止核武的无化武区在埃及人看来并没有多大意义。因此,首先要做的就是确保以色列加入所有主要的全球军控协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核不扩散条约》。

Round 2

中东地区需要安理会的干预

自去年八月巴沙尔·阿萨德对古塔地区的叙利亚本国民众发起残忍袭击后,反对化学武器的浪潮便开始在中东地区兴起。目睹了儿童丧生于化武之下的惨状,该地区人民清楚地认识到了化学武器灭绝人性的本质。

叙利亚政府已承诺交出化学武器,在中东地区成立无化武区的时机似乎已经成熟。然而,这一工作仍然面临着重大阻碍,且中东在建立集体安全机制方面向来缺乏成功经验。我认为,现在需要的是发起一项由联合国支持的禁止化武倡议。

在第一轮讨论中,我指出了建立无化武区的各项益处——可以保护平民、有助于地区安全,还可充分延续西方国家近期与叙伊两国达成协议这一良好的外交形势。同时我也列举了这项工作面临的障碍——主要是以色列与埃及很可能缺乏建设无化武区的动力。

Emily Landau对我的最后一个观点持不同意见,她提出:"只要禁止化武的谈判是在地区安全进程这一大背景下开展的,以色列参与其中就绝非异想天开"。然而,即便Landau的观点是正确的,她的设想若要实现,中东仍需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地区安全进程。

对于该地区各国能否自行启动这一进程,我并不抱乐观期望。然而,如果联合国安理会能出面组织一场旨在禁止中东地区化武的国际会议,那些态度犹豫的国家将由于承受巨大的压力而不得不参与进来。如果联合国高调发起在该地区禁止这类恐怖武器的进程,没有国家会愿意被视作这项进程的"绊脚石",即便是埃及或以色列也不例外。不得不承认的是,之前国际社会也曾试图在该地区禁止一切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却以失败告终(或者说目前看来已濒临失败边缘)。但是,至少从理论上看,禁止化武比禁止一切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难度要低得多;中东地区的政局瞬息万变,前景难以预料;只要通过国际努力消除化学武器有任何成功的希望,国际社会就有责任一试。

数十年来,中东地区已经历太多战乱与苦难。如今,随着阿拉伯之春的落幕,该地区又陷入了稳定危机。与革命兴起之初相比,埃及政治的紧张局势似乎并没有多少缓和的迹象。叙利亚内战不仅在国内烽烟正浓,甚至有蔓延至黎巴嫩及伊拉克等国之势。该地区全面陷入混乱并非不可能发生。发起禁止化武的国际倡议一旦成功,不仅能消除这类灭绝人性的武器,也能帮助这一动荡不安的地区建立起稳定机制。

从何着手:把握双赢机会

建立区域安全对话是中东地区的当务之急——然而,只有当各方能明确共同面临的安全问题并找到合理、双赢的解决方案,这样的安全对话才可能实现。诚然,这意味着该地区各方可能必须放弃长期坚持的政治立场,但这并非不可能做到:20世纪90年代初,针对中东地区开展的安全论坛,即"军备控制和区域安全"工作组就曾取得令人振奋的成果。

令人失望的是,本次讨论的同仁Mostafa Elwi Saif至今都未能提出任何鼓励构建区域对话或寻求双赢方案的建议,在他眼里似乎只有重重阻碍与消极局势。在第二轮讨论文章中,他几乎通篇都在谈论以色列所谓"拒不妥协"的核立场,并断然否定了以色列在安全方面的顾虑。

对于Saif在文中提出的几个观点,我虽不愿老调重弹,却认为有必要加以回应。Saif试图将以色列描绘成中东地区的侵略者,而非受到威胁的一方,但他却未曾提及,1948年阿拉伯各方在拒绝联合国的分治计划后发起了旨在摧毁以色列的行动;阿拉伯各国自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之后就采取了抵制态度,与以色列势不两立,拒不承认以色列,并拒绝与其开展任何协商;伊朗的核项目及其绝不让以色列在中东立足的论调对以色列构成了重大威胁;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黎巴嫩真主党两大武装团体都明确表示以消灭以色列为宗旨,并且都把导弹与火箭直接对准了以色列的平民。不仅如此,Saif还将1967年6月的中东战争以及2012年以色列与加沙地带的冲突归为以色列的"侵略事迹",这也令我感到匪夷所思。

Saif还笼统地提出,以色列的核威慑并不见效,因为"阿拉伯国家乃至各个非国家政治运动数十年来从未停止过动用军事力量保卫自身的战略利益"。但是,以色列核威慑的唯一目的就在于抵御存亡威胁。以色列如此频繁地卷入常规性冲突恰恰证实了其在核事务方面极强的克制力和一贯的责任感。这一克制力也正是其它国家长期以来即便不情愿也仍然接受了以色列核现状的原因之一。

相比之下,Radwan Ziadeh则将一系列广泛的地区事务都纳入了讨论范畴,使得探索双赢机会成为了可能。叙利亚内战中的惨剧、叙利亚政权动用化武一事、来自非国家行为体的威胁、伊朗核项目——对这些问题的讨论有助于让各方意识到:在中东地区安全方面存在着许多挑战、且并非所有都与以色列密切相关,从而为各方开展更有建设性的辩论打下基础。不仅如此,Ziadeh还提出了一个重要的观点:国际社会对伊朗核项目部分内容的接受将进一步降低以色列加入《核不扩散条约》的意愿,体现出他对以色列在核事务方面所持顾虑的理解。

然而,在一个关键问题上我并不认同Ziadeh的说法。Ziadeh认为,由于以色列与埃及缺乏参与动力,建设中东无化武区这一"看似易得的成功"事实上并非唾手可得。对于他的悲观我不敢苟同;至少就以色列而言,只要禁止化武的谈判是在地区安全进程这一大背景下开展的,以色列参与其中就绝非异想天开。

中东地区的安全事务急需进展。虽然某些安全问题会因为地区各方的"零和"立场而显得更为棘手,但如果能首先在那些存在共同利益的安全事务上取得进展,也许就能为解决上述问题创造条件。然而,作为第一步,各方应着手在区域框架下开展会谈。做不到这一点,任何进展都无从谈起。

无用的核武

从第一轮讨论中可以明确得出,中东地区废除化武的关键障碍在于:一方面以色列似乎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核武,而另一方面,埃及也不愿加入无化武区,除非以色列切实放弃核武。

以色列为何如此抗拒探讨核裁军?正如Emily Landau在第一篇文章中指出的,这是因为以色列将其"‘核模糊’与‘低调威慑’政策视作一种保障手段,旨在抵御对以色列造成存亡威胁的敌人。"这一说法表面看似合乎逻辑,事实上却存在三大严重的漏洞。

首先,以色列面临存亡威胁的说法是不成立的,因为二战以来的多次阿以冲突中,以色列几乎都是侵略的一方。1956年的苏伊士运河战争(亦称第二次中东战争)、1967年6月的战争(第三次中东战争)、1982年起以色列对黎巴嫩的占领、以及2012年以色列与加沙地区的冲突——无一例外都是由以色列挑起的。阿拉伯国家仅于1973年主动发起过战争:当时埃及与叙利亚对西奈半岛及戈兰高地的以色列军队发起攻击,为的是夺回1967年被以色列侵占的领土。

其次,以色列的核武器在过去从未起到过威慑作用。尽管以色列拥有核武,阿拉伯国家乃至各个非国家政治运动数十年来从未停止过动用军事力量保卫自身的战略利益。因此,以色列依靠核武器施加威慑的论调也是站不住脚的。

第三,核武国家根本不会动用各自的核武器。美国对广岛和长崎投掷原子弹是唯一的例外,但当时美国是世界上唯一的核武国家,因而不存在遭受核报复的威胁。自1945年起,其它八个核武国家曾多次卷入战争,但没有一次动用过核武器。不论是阿富汗战争中的苏联、第二次中东战争中的英国、1999年卡吉尔战争中的印度、还是曾多次参与冲突的美国,这些国家(以及其它核武国家)均拒绝使用核武器。

也许有人会指出以色列的特殊性——作为该地区唯一的核武国家,以色列与1945年的美国处境相似,无须担心遭受核报复。然而,这种说法并未考虑到中东安全局势的一个重要特征:尽管以色列或许是该地区传统军事力量最强的国家,却绝非该地区最强大的国家。其人口规模远远小于几个阿拉伯国家,也缺乏主要产油国那样的财政来源。因此,以色列即便动用核武,也不可能成为该地区的霸主,只会激起敌对冲突。

总而言之,核武器在中东毫无用武之地——对以色列是如此,对其它任何国家也是如此。以色列只能将核武作为万不得已的选择,也没有任何可借鉴的先例。以色列的核武库不应成为阻碍该地区废除一切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障碍。

Round 3

瓦解极端势力的正当性

过去数十年来,西方政界及分析人士曾多次宣布"新中东"的兴起。虽然这类说法往往被证实是言之过早,但是如今,一些新事物的确正在被当地人民创建起来。这一转型是否将惠及中东民众还未可知,然而没有人怀疑它将带来深远的长期影响。

在本次讨论中,Emily Landau和我均提出:在中东建立无化武区将对地区和平作出积极贡献。Mostafa Elwi Saif则称,除非同时禁止核武,否则单纯禁止化学武器毫无意义。在这类问题上出现分歧并非意料之外,但我认为有一点是各方都难以否认的:除非各国政府接受禁用化武等国际规范,除非——从更广泛的层面来说——该地区的治理实现自由化,地区安全将始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只有当各国对代议制政府、对法治、对人类生命的尊严表现出更大的尊重时,中东长期以来的安全问题才能得到解决。

没能实现上述理想的后果,在我的国家叙利亚就得到了充分体现。本已十分残酷的内战由于国外的非国家行为体的介入而变得更加错综复杂,这其中包括什叶派武装团体真主党和逊尼派极端组织"伊拉克与叙利亚伊斯兰国"(它曾隶属基地组织,但基地组织于二月初已宣布拒绝承认该组织)。这些组织虽然分属对立派系,却存在许多共同点:他们对伊斯兰教都抱持极端专断的解读;对持不同见解者都崇尚仇恨乃至除之后快的心态;他们反对任何关于人类尊严或其他群体和平生存权的理念;野蛮在他们身上都得到了极大体现。对于他们侵入国际边境杀害叙利亚人民的暴行,两个组织也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愧疚。然而,若不是因为有巴沙尔·阿萨德政府这样残暴、压迫、视法治与基本人性如无物的政权存在,这些宗派根本就不会出现。

随着中东地区翻开新的历史篇章,它面临的最重大的安全挑战就是如何瓦解极端运动的正当性。要实现这一点,自由主义——即民主化、权力的下放以及对人类基本价值观的尊重——就必须得到拥护。

从对话中看到希望——中东亦非例外

去年八月发生在大马士革近郊的化武袭击是叙利亚内战中最黑暗的时刻之一。然而,化武之下丧生的人数仅仅是整个叙利亚冲突的冰山一角。在战争中——包括内战,施加暴力的残酷方式可以有很多。在叙利亚,直升机空投的土制"油桶炸弹"就夺走了数千人的生命。近期,几位曾任战争罪检察官的人士发布报告,列举了阿萨德政权对大批在押人员施以酷刑并杀害数千人的确凿罪证。联合国最新发布的报告也探讨了叙利亚儿童受虐、致残及遭受性侵的状况。叙利亚安全局势的崩塌是灾难性的,但导致这一切的并不是化学武器。若想改善叙利亚安全局势,人们需要将目光投向敌对与冲突背后的根本原因:不仅在叙利亚,在整个中东地区——不论各国内部还是各国之间——我们都应采取这样的思路。

不过,中东地区或许能以化学武器为突破口,启动一系列亟待开展的安全议题对话。化学武器已被国际社会归入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之列,几乎成为各方一致谴责的对象。这一国际广泛共识——以及利用该议题开启地区对话的机遇——正是呼吁探讨中东建立无化武区事宜的原因之一。

对中东无化武区的探讨只有在叙利亚充分履行近期做出的消除化武承诺后才能启动——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叙利亚似乎仍在拖延。有报告显示,在2月10日一批化学武器运离叙利亚之前,叙政府实际交出的化武不足其承诺在2013年底前交出数量的5%。诚然,阿萨德政权在危险化学品的收集和运输上面临一定挑战——内战局势与冬季气候都给相关工作造成了障碍;但是,据监督叙化武销毁事宜的联合工作组称,该国并不缺乏所需的设施与资源。联合国已经对叙利亚的拖延表示不满;禁止化学武器组织也表达了对此的担忧;联合国安理会则呼吁叙利亚加快相关进程。与此同时,美国国家情报总监James Clapper也于一月底发出警告,称叙利亚或拥有生产致命性生物制剂并利用现有常规武器系统进行携带投放的能力。但不论如何,若叙利亚能最终在最后期限,也就是六月之前消除所有化学武器,推进无化武区的建立就将成为可能。

共识。Radwan Ziadeh在第二轮文章中提出,该地区各方很可能无法自行启动建立无化武区进程,对此我也有同感。然而,Ziadeh的建议是由联合国带头推进无化武区建设,但我却认为这项工作应由美、俄、乃至欧盟成员国来主导。上述国家不论是各自还是作为整体都在中东地区拥有强大的影响力,我相信它们比联合国更有希望说服该地区的盟友参与到这项进程中来。

Ziadeh和我都认为:鉴于在化武问题上的协商符合该地区各方的共同利益,可以以此为出发点,逐步就一系列更广泛的地区安全议题展开协商;我们也都认为:化武协商有助于为该地区建立起持久的安全稳定机制。总之,本次讨论揭示出了一些可以说是出人意料的共识,强调了任何形式的对话都是重要并有可能取得良好成效的,也令我感到该地区各项问题是有希望朝着解决的方向推进的。

中东各国对于地区安全问题都有各自长期坚持的立场。然而,坚守这些传统立场始终无助于解决该地区面临的问题。中东地区必须设法突破当前的安全僵局;而排除一切障碍,探讨并建立无化武区或将为此提供一个切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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